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穿过大厅,一位工作人员带着他们到银行地下储藏室取玉璜,然后径直上二楼的一间私人会客室。皮皮故意找张贺兰静霆对面的椅子上,趁着他与客人交谈之际,悄悄打量他的脸。

看来看去,还是没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特别相似之处,除了他们都长得挺英俊。贺兰比家麟瘦,看上去比家麟高。两人的眉宇远看上去都很分明,可是贺兰的鼻梁更加挺直,太直,有冷酷的味道。瞳孔颜色也比家麟深,漆黑得不见亮光,看人有些森冷,透着股捉摸不透的神秘。再加上他老戴副宽大的墨镜,几乎罩住半张脸,像极传中的职业杀手。

现在,连皮皮都承认,贺兰静霆与陶家麟最大的区别正是在副墨镜上。无论是睁眼还是闭眼,贺兰静霆在皮皮心目中的印象只有三:,一、戴着墨镜;二,怕狗;三,走路常常牵着的她手。

等她终于明白这就是她第一天见到贺兰的印象时,古董交易以意想不到的速度结束。

那位潘先生五十来岁,圆圆的脸上有两个大大的眼泡,一副饱经沧桑的样子。他拿着聚光电筒将玉璜反复查看,又掂了掂重量,就点点头。在此之前他们可能还谈了些别的,不过皮皮都没往心里去。对方验货完毕立即交了汇票,皮皮一阵小跑地到柜台将汇票存入贺兰静霆的帐号。一切验明无误之后,潘先生便提着那只装着玉璜的锦盒乘车离去,仿佛是公务一般,从头至尾,无一句多余的话。

一直顾着比较两人的相貌,出了银行的大门,皮皮头脑还是乱的,再看贺兰静霆时视觉都分裂了,整个人都成一副毕加索的画。到这时,她终于承认,两个人是长得有些象,而且是越看越象。她恨不得马上找到个相机把贺兰静霆拍下来,拿回家里和家麟的照片仔细对照。

“现在你的事儿办完,总可以回家了吧。”。

“七点半我有个饭局,是我请客。”贺兰静霆。

皮皮摇头:“那你自己去吧,我要休息。我的宿舍就在这条街的后面。”

“不行,你得陪我去。”

“我真的累了。”

“那我陪你回宿舍。”

“嗯……嗯……我刚才是有点累,可能是晕车吧,现在好了。”皮皮赶紧说。

事实是这样的。

皮皮的宿舍里挂了不少家麟的照片,当然不是刻意挂上的。家麟喜欢摄影,出国读书做ta挣的第一笔外快就买了个尼康的相机。他会偶尔寄照片给她,大部分是风景和花卉,偶尔也会寄两张自己的近照,瀑布之下大树旁边,浩然庞大的背景之下淡淡小小的一个人影,穿着各种颜色的t恤,脸色模糊难辨。皮皮觉得这些照片很美,风景都是异域的,宿舍的墙壁那么白,那么空,总得有个装饰吧?从家具城买装饰画动辄几百块,不如买几个相框装上,也是很好的点缀。

于是床边的墙上便挂满相框。睡前眯眼斜睨,就好像皮皮自己也曾这样眯着眼对着相机,从一个孔里看见一样的风景。

商量了半天,贺兰静霆提出要去西街的游乐场坐摩天轮,皮皮则坚持要看电影,两人便去了不远处的电影院。时间不凑巧,皮皮想看的古装片没有,只有一个新上映的间谍片,打打杀杀很是热闹。柔软宽大的情侣座,皮皮靠上去就睡着了。懵懵懂懂地睡了很久,睁开眼发现自己窝在贺兰静霆的怀里,间谍片早完了,换成另个动作片。

皮皮坐直身子,轻声问道:“对不起,我实在太困了,我睡了很久了吗?”

“嗯。”

“那咱们快出去吧,别耽误了你请客。”

“不着急,我给他们发了短信,让他们晚点再来。”

皮皮摸黑掏出手机看上面的时钟,已经八过五分。

换句话就是自己整整睡了三个小时!

旁边有人盯了她一眼,咳嗽一声,态度不是很友好。皮皮小声:“那个……我没打呼噜吧?”

“没有,”贺兰静霆淡淡地道,“你说了梦话,不是很大声。”

皮皮愣了愣,随即不吭声了。她又梦见家麟了,是个浪漫的场景。然后田欣出现,骂她是第三者,她们又打了起来。

皮皮不记得自己在梦中揍了谁。很可能是家麟。在梦里她一次又一次地揍家麟,不是恨他,而是觉得这样很性感。

“我……我没说什么不好的吧?”她心虚地咕哝了一句。

“没有,”他笑了笑,“我什么也没听清。”

皮皮研究他的表情,发现他笑得很诡异。

“真的?”

“真的。不过,”他,“你在梦里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。我是不是应当有权知道你为什么打我?”

“打在哪里了?”

“脸上。”

“梦里的事儿都是假的。哈哈。”

“那巴掌是真的,关小姐。”

她以为他在开玩笑,出了大门才知道是真的。他的脸上还有几道浅浅的指印。

餐馆在城外,出租车开了近四十分钟。皮皮心里直纳闷,市中心那么多家餐馆,什么风味没有,为什么会舍近求远,要去这样偏僻的地方?而且餐馆也不像餐馆。

一条荒凉的小道,一栋孤零零的两层楼,外面看去很破落,室内的装修却很雅致。垂花的拱门、嘀嗒作响的珠帘、泥青色的石砖。门边立着个半人高的漆木方盒,透雕着《西厢记》的人物,皮皮正琢磨这盒子有何用处,忽听“当”地一声,贺兰静霆已随手将吃剩的半盒爆米花扔了进去,原来是个垃圾筒。

周末的晚上,这里居然没有一个客人。前台的酒吧里坐着一位美貌女子,二十五六的年纪。穿着牛仔短裙,修长的腿尤如两道光线撇下来,尽头是涂着丹寇的脚指甲。

夜色中贺兰静霆已能视物,他在玄关处微微停下,忽然低声说:“皮皮,等会儿上菜,无论上的是什么菜都不要吃,好吗?”

“为什么?菜里有毒吗?”

“不是。不要多问,你能听我的吗?”

“……行。”女人听见动静款款地迎上来,眸中带着浅浅的笑意:“贺兰先生。”

贺兰静霆颔首示礼:“小清,好久不见,近来好吗?”

“很好,谢谢。”指指楼梯:“修先生已经到了,在二楼。”

修先生,那就是修鹇。不知为什么,提起他皮皮的脊背就开始发寒。

贺兰静霆又问:“赵先生还没来吗?”

“来了,出去替修先生买东西了。”

二楼大约是雅座。四月的天气也不冷,不知为什么要开着空调。皮皮进门就打了一个喷嚏。

“对不起。”她连忙掩嘴。修鹇看了她一眼,“滴”地声将空调关掉。

迄今为止,在皮皮所认识的狐人中,似乎只有修鹇这一个人对贺兰静霆的态度比较随便。见他进来只是点了个头。而贺兰静霆对修鹇则十分尊重,甚至很迁就。

刚刚落座,门又开了,进来的是宽永,提着一个塑料袋。打了声招呼之后,他从塑料袋里取出一只碗和一双筷子,一次性用的那种,到洗手间洗净之后摆到修鹇的面前。

贺兰静霆笑着说:“抱歉得很,刚才皮皮不大舒服,我让她多休息了一下,让你们久等了。”

“久等倒没有,趁这当儿,修鹇正好给我找了一大堆差事。”宽永谑笑。

“我你找什么差事儿了?”修鹇冷哼声,“是你自己忘记了。”

“ok,在我脑子还没被气炸之前,今天上午的手术是怎么回事?我都call你一百遍了。兄弟你架子也忒大了点吧?”

“笑话。院长先生,今天我不当班。”

“前天晚上你也不当班。阿觽一个电话你不就来了?”

“请问,你是阿觽吗?”

“你不当班?说说看你一周当几天班啊?我干三天你干两天,你还不肯值夜班……”

“我现在正饿着,”修鹇y阳怪气地道,“我觉得还是呆在家里比较好。”

“我也很饿。”宽永说。  见他们吵得不可开交,皮皮赶紧说:“既然大家都饿了,那就快上菜吧!我到楼下说一声,让师傅快炒。”说罢刚要起身,贺兰静霆一把按住她,不动声色地道,“菜马上就上了。”

果然,没过一分钟,楼下的女子端来一个三层的漆盒,从里面拿出七碟精致的小菜,不多,看样子全是r类,也不是成块的,r糜那种。桌上飘着奇异的香味。接着,服务小姐又端来一只水晶模样的玻璃碗,里面一层清水,上面飘着两朵半开的牡丹,花间洒了一些蜂蜜。贺兰静霆用餐巾擦擦手,像洋人掰面包那样将花拿到手里,一片一片地掰着吃。模样很斯文。

“关于捐款的事,我捐五百万,钱下周五到帐。”他从容地说,“如果不够,你得去找唐淳。”

“唐淳——”宽永叹口气,“他倒是肯捐,就是有条件。他要修鹇去一次大兴安岭。就一次,他出两百万。修鹇不肯去,我也不让他去。对不对,修鹇?”

“他以为我们是什么?藏獒吗?”修鹇冷笑,“就这么点钱想打发我们?告诉他,一千万,或许我们可以考虑。”

“兰陵区现在也这么紧张了么?”贺兰静霆问道。

“唐淳在电话里说,他们的总人数五年内减少了三分之一。那里近来要新建两个风景区,还要建一个巨大的采石厂。那一带水质下降,目前剩下的一千人中,有一半打算修仙。”

“那就修吧。”贺兰静霆叹道,“也是一条出路。”

“听说赵松对此事很是恼火。”宽永继续说,“你最近没听收音机吗?”

“没有,有什么新闻吗?”

“赵松下令从这个月开始,不再批准任何修仙的申请。”

“是吗?糟糕,我上周还批了二十个。”

“这里还有十五个,走后门的,你批一下吧。”宽永从帆布包里抽出一叠纸,递给他一支笔。

贺兰静霆擦擦手,龙飞凤舞地签字:“你收了人家多少钱?”

“一个二十万。”

“我是不是应当提成?”

“祭司大人对医院一向是慷慨的。”

“宽永,你不应当收钱。”贺兰静霆淡淡地,“把钱还给人家罢。”

“这个……”

“宽永。”

“好的。”

“你还缺多少,我去给你想办法。”

“算了,我们还是去一趟大兴安岭吧。”

“别去了,赵松正在找你们。去了就回不来了。”

“听说,他也在找你?”

“我们见过一次。”

“谈得好吗?”

“不好。”签完字,贺兰静霆腾出手,又开始慢慢地撕花,“我警告他不要动不动就打老头子的旗号。”

“你们……干起来了?”

“嗯。”

“阿觽,他很危险,还是离他远点。”修鹇忽然。

“是他来找的我。”贺兰静霆笑笑,“而且语气挺硬。记得以前他对我还算客气,估计是老头子不想管事儿了,他觉得天下应当是他的了。”

他们似乎在谈本族的公务,皮皮觉得自己不便c嘴。可是,她心里暗暗地想,一大桌子的菜,怎么就没一个给她吃的呢?这些男人们只顾着自己吃,也太不gentlman了吧?何况贺兰静霆还叮嘱她无论什么菜都不要吃,这样一来,她就只剩下干坐陪客,真是无趣得很。

想到这里,她偏不信邪,拿起个大勺,将其中的一碟r糜舀了半勺放到了自己的碗里。

这一做不打紧,谈笑正欢的三个人立即放下筷子,目光炯炯地盯着她。

“呃——”皮皮两手一摊,解释说:“这菜看样子不错,我尝一下。”说罢就往口里送。

贺兰静霆一把夺过她的碗:“是蛇r,皮皮不会喜欢吃的。”

“谁说的?我乃乃是广东人,就喜欢蛇r,蛇r可香了。我一直想尝一尝。”

她拿起勺子又要吃,勺子也硬生生地给贺兰静霆抢了过去:“刚才我都跟你说什么了,你当耳旁风啊。”

“你说什么了?我没记住。再说我也饿了。”

“——”贺兰静霆欲言又止。

宽永赶紧圆场:“关小姐,你想吃什么?我去给你买。……你还是病人,不太合适吃蛇r的。”

“请问,这真是蛇r吗?”

很平常的一句话,大家都怔住了,既而面面相觑,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句话。

一阵沉默。

气氛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。

修鹇站起来拍了拍贺兰静霆的肩,道:“阿觽,这顿饭你下次再请吧。关小姐,我和宽永今晚还有一个手术,我们先告辞了。”

贺兰静霆想了想,微微一笑:“也好。那咱们改天再聚。谢谢你们救了皮皮。”

这群人是怎么啦?怎么说走就走呢?皮皮窘得满脸通红:“嗳,你们这就走吗?我没别的意思啊。只是看见大家都吃得很香我也想吃。为什么要走啊?既然这样我什么也不吃了,你们都留下来吧!”

宽永已走到了门口,听见这话,身形微微一顿,回头道:“关小姐,那天你在医院里心脏停了跳整整四分钟,阿觽差点吓死了。”

心脏停跳四分钟?那还救得活吗?

皮皮迷惑地看着他:“四分钟?怎么会——”

“从医学的角度讲,心跳停止五分钟就会脑死亡,不死也会变成植物人。”修鹇在旁冷冰冰地添了一句。

一时间,皮皮的脸惊得煞白,莫非自己已成了鬼了?吓得连忙看地板,影子还在,又看了一眼贺兰静霆,发现他的头也盯着地板。

“是……是谁救的我?”她颤声问道。

“修医生。”宽永说。

“——”皮皮本来挺不喜欢修鹇,现在他成了救命恩人,情况全不一样了,皮皮连忙说,“谢谢你救了我,修先生!”

修鹇不客气地嗯了一声:“从今往后,你要乖一些,不要动不动就和贺兰顶嘴。”

“……好的。”

“贺兰的脾气不好,你多担待些。要不然他一怒之下就不让你长头发了。”宽永也加了一句。

“……”皮皮看着面前的两个人,华丽丽地无语。

正踌躇着,贺兰静霆隔着软帽摸摸她的光头,又拧拧她的耳朵,然后将她的肩膀一拢,和自己靠得紧紧的,笑着道:“你们不用联合起来吓她。不管用。她就是喜欢淘气。”

修鹇无可奈何地摇摇头,扔给他一把钥匙:“天晚了,我和宽永一起走,你开我的车回去吧。”

33

汽车一从岔道拐入高速公路,立即开始提速

虽然贺兰静霆一向开快车,可这次皮皮却觉得这次是因为他生气了。于是好很紧张地坐在不旁边,看着道旁的路灯飞退,道道光影雨点般打在车窗上。

这条高速是新修的,峻工时报社还派过记者采访过。皮皮隐隐觉得这地段眼熟,自己以前似乎来过,尤其是马路旁边的那条河以及岸上的垂柳,还有对面工厂的烟囱。

不知是修鹇自己身体的气味还是洒了香水,车子里面香喷喷的。其实在这香味单闻起来并不坏,有股松木的味道,但不知为什么皮皮闻了就觉得头昏。她悄悄地看了一眼贺兰静霆,发现他很专注地开车,一直没说话。

可能就是得罪了他吧。皮皮心想,不顾祭司大人的叮嘱,非要吃那桌子上的菜,祭司大人怎能不生气?不过,祭司大人可能不知道皮皮有低血糖,一饿起来奋不顾身地就要吃东西。食色性也嘛,皮皮觉得自己刚才的“无礼”是可以原谅的。

可是祭司大人不理她长达十五分钟,这是从未有过的事。

就在这时,皮皮忽然说:“其实这地方我来过。”

贺兰静霆的头歪了一下,露出倾听的样子。

“辛小菊的家就住在这附近。”

这显然不是他猜到的答案,头又偏了回去,继续开车。

过了一会儿,见皮皮也不说话,他终于问:“辛小菊是谁?”

“我的好朋友,也是中学同学。”皮皮指了指河那边的一片墓地,“小菊总是说好这一生之所以倒霉就是因为住的地方风水不好:后面是火葬场,左边是烈士墓,隔壁是花圈店。这条河的对面就是烈士墓了。烈士墓是解放后的事儿。以前这里是乱葬岗,埋死刑犯人的地方。”

贺兰静霆的眼光闪烁了了下,“嗯”了一声。

“刚才那顿饭,你为什么不让我吃?”皮皮问。

“不是说了吗?你不能吃蛇r。”

“别骗我我,那肯定不是蛇r。难不成是人r?”皮皮觉得这话很有趣,干笑了两声,心头一闷,笑不起来了。

传来贺兰静霆若即若离的声音:“我们狐族有很多部落,每个部落都有自己的饮食习惯。”

皮皮点点头:“比如那天晚上的prty,很多人都是吃jr的。”

“这是大多数。他们非常温和,专心修炼,与世无争。有点像蜂巢里的工蜂。”

“你是指他们负责采集元气,以供给少数几个人吗?——阶级社会都这样。”

“不是。”贺兰静霆回头看了她一眼,对她的阶级敏感性很是吃惊,“我是指,他们没有繁殖能力。他们可以寻欢作乐,但他们不能繁殖。”

“女性也不能吗?”

“男女都不能。”

“那……”是这样啊。皮皮心里开始打鼓,“贺兰你也是工蜂吗?”

他的唇边滑出一丝浅笑:“你希望我是呢,还是不是?”

“嗯……”皮皮嗯了半天,答不出来,只好冲着窗外傻笑。

“对于我们来说,爱情并不是指向繁殖。一个人无论可不可以有后代,都可以有爱情。”

这个道理谁不懂啦。皮皮郁闷地说:“这么说来,你是工蜂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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