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皮皮“哦”了一声。佩佩是个爽快人,有急事才会打电话。既然她这么提,一定是出了什么事。

“和我一起去的裴主任是他多年前的学生。我让他委婉地提了一下你的名字,说你是他的一个亲戚。”

“谢谢谢谢……那位裴主任我都不认识。”皮皮感动了。朋友就是朋友,佩佩和小菊时时把她放在心上。

“认不认识这不是关键,关键是,这位朱老先生忽然问起了你的身体情况。”

皮皮的脸色变了:“身……身体情况?我身体没情况啊。“

“他问你为什么老是光头?是信佛,还是有病?——他说新闻事业是国家的喉舌,记者要有很强的政治信念和敏感度。此外,搞新闻还是个体力活,身体不好,跑不动,哪里能抓到新闻?”

皮皮傻眼了,一时间紧张得几乎昏厥过去。

没想到事态如此严重。当初只是觉得拜见长者应当以诚相见,所以没戴假发,只戴了了一顶软帽。光头的样子很容易看出来,她以为老先生不会介意。

“我这不是……不是得了皮炎吗?一直没好呢。我这着急啊。”

“皮皮,你赶紧想办法。这老先生可不是一般地执拗。为什么他的学生个个厉害?因为他挑得厉害!听老裴说,他本来就不喜欢招女生,因为他的老婆就是他以前的学生,特别厉害。——到不是说以貌取人,如果他心存芥提而你的成绩又是可上可下,那就麻烦了。”

皮皮走着走着,旁边有个花坛,记得一p股坐下了:“那我怎么办?”

“赶紧治皮炎,只要长出一点头发就去见他,说明你一切正常。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医生?”

“不用不用。我……我自己想办法。”

挂掉电话,立在马路边发了一阵呆,皮皮当机立断地去了渡口花店。

正值秋季,南方城市气候偏暖,花市里的花目不暇接。

她急急地逛了一圈,对花的知识有限,竟然找不到想要的花,便停在一家铺子的门边问老板:“请问您这里有牡丹吗?”

“有。”华农正用剪刀剪一批玫瑰,头抬了一下,吐出一个字,又低了回去,手不停地动,仿佛在赶工。

“牡丹不是四月开吗?”

“温室里种的。”

“用过化肥吗?”

他指了指旁边的绿色招牌:“百分百绿色花卉。”

“请给我来十朵。”

“什么颜色的?”

“ ……白的?”

“两百块。”

“两百块?!!!”

这么贵啊!不就是几朵花吗?皮皮暗暗抽了一口冷气,趴在柜台上和老板磨叽开了,企图打个折,区区十朵算什么生意,老板轻蔑地摇头:“我说的是实价。”

“我……我身上只有一百五十块钱。”

“你可以买红色的。红色的牡丹便宜点。”他建议。

“请问……红色与白色,哪种味道好点?”

“都是牡丹,一个味道。”那人横了她一眼。

“我是指……我是指吃起来的时候,”

那人打量她的眼神更怪了,不过还是以专业的态度回答了她:“慈禧太后喜欢吃白牡丹,据说味道很甜美。”

“请给我七朵白牡丹吧。”

没奈何地交了钱,她挑了七朵半开的牡丹,在家里放了一晚,早上起来,正好盛开。一路花气甜美地捧着,好像捧着一尊佛像。在早班地铁上为了花她挤在最后,地铁的玻璃正好合在她身后。几个男人挤着她,她兀自抵挡着,但人气毕竟是污浊的。出了地铁,人憔悴,花亦萎靡了三分,几片花瓣卷了起来。皮皮不得不折进洗手间,给花j上洒了一点水。公车倒不挤,这个别墅几乎人人有车。但下车时一位胖大嫂正好打她的面前过,手一抡,一朵花掉下来,没来得及拾,又给人踩了一脚。

到达闲庭街56号时,只剩下了六朵。

六朵也好。六六大顺。

皮皮不大记得一年前自己第一次到这里来的情景。虽然很多细节至今令她惊悚。仍旧是静悄悄的四合院,老式的朱漆大门,没有风,看得见铁马上的锈。一株苍柏遮了半个庭院。唯一不同的是门上没有锁。主人今天在家。

环视一周,没有找到门铃,她拍了拍门上的铜扣。

过了一会儿,她听见了脚步声,紧接着门就开了。

一缕熟悉的气味传过来,她把花当作盾牌挡在胸前,说了声:“嗨。”

几个月不见,贺兰静霆的面容有些憔悴,穿着件黑色的衬衣,身子越发清瘦挺拔。他没戴墨镜,脸很漂亮,漆黑的双眸没有任何焦点,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,好像不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。

“是我,关皮皮。”她又说。

他点点头,神情有点倨傲。

哦,祭祀大人还在生气……

其实贺兰静霆的脾气一直是倨傲的,皮皮觉得他多少有点端着架子。与人交接也是矜持自守,不冷不热,说话做事更是含而不露,满是玄虚。与苏湄故事里那位情感丰富的主人公大相径庭。

见他半天不开口,她只好继续勾搭:“最近好吗?对不起我工作上出了点事儿,我……我换了个工作……一切都是新的……熟悉起来需要一段时间……所以没跟你联系。”皮皮还想加一句“其实我很惦记你。”又觉得太r麻,从脑子里删掉了。

“你带了花?”他说。

她忙把花塞到他手中:“白牡丹,喜欢吗?”

眼角微微一动,他露出狐疑的神态:“你——给我送花?”

“不,不行吗?”她被他咄咄人的气场压住了,一紧张,说话跟着也结巴,“你,你不喜欢吗?你不是说你想知道烈日下盛开的牡丹是什么样子的吗?”不管他看不看得见,她指了指天,又指了指花:“现在,头顶有烈日,牡丹也是盛开的,哪,就这样子,你摸摸看。”

他轻轻摘下一片花瓣,用手捻了捻,放进口中慢慢品尝。

“味道好吗?”

“挺好。”他说。

“贺兰,你能把头发还给我吗?”她迫不及待地说。

39

话一出口追悔莫及。

皮皮有点窘,很心虚地看了一眼贺兰静霆,希望他宽宏大量不与她计较。祭祀大人穆然闲立,一只手c在荷包里,很放松,很自在。

“你来的不是时候,”他说,“我正准备出门旅行。你能等一段时间吗?”

“出门旅行?出。。。。。。出去多久?什么时候回来?”

“顺利的话,三四个月吧。”

还有两个月皮皮就要考试了。复习已不是大问题。她务必要在这两个月中再见朱教授一次。

她着急了,语气带着明显的哀求:“能推迟十天再走吗?”她记得贺兰说过,疗伤的话,十天就可以令她长出头发。她只需十天啊。

“抱歉的很,我已经买了机票,是要紧的生意,今天下午就动身。”

怕她不信,他从荷包里掏出一张打印的电子机票,在她面前晃了晃。

扫了一眼出发日期,果然是今天。

她刚要说话,花坛的另一头又传来一阵脚步。

很轻,很细碎,带着一股淡雅的香气。

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些狐狸的很香,香得连这满坛子的花都挡不住。皮皮揉了揉鼻子,歪着头往里瞄,看见走廊边有一个美丽女人,抱着胳膊站在酴釄架下,细挑个儿,穿着件印花细布的旗袍,空谷幽兰一般,见了她,烟波微漾,款款地说:“静霆,有客人吗?”

“是的。”他应了一声。

“干嘛在门口站着,快请人家进来喝杯茶。”她说,“我去泡茶。”

人影往厨房的方向去了。

皮皮只觉得脑袋被人打了一枪,立在原地,失魂落魄,又像是站在山顶看风景,忽然来了地震,山哗啦啦地往下垮。

幸好贺兰看不见她的脸色。

“她是千花,”他解释,“我的一位朋友。这次生意她和我一起去。”

千花。

皮皮当然记得这个名字。观音湖的party贺兰没有请千花,她的朋友忿忿不平,为此还损了她几句呢。

生意顺利的话,他们会有三四个月的时间在一起。

如果不顺利呢。。。。。。

一时间,皮皮的心乱了。

其实,她不是一直害怕贺兰的吗?现在他终于有了女伴,狐狸大仙因此会放过她,这不是更好吗?

越分析越乱,她咬了咬嘴唇,仰起脸问道:“贺兰,你要去哪里?”

“先去西安,还有几个别的地方。”

“我能和你一起去吗?”她忽然说。

“你?愿意和我一起去?”他严重怀疑,“不会吧?我记得你说过,你对我除了厌恶只要憎恨。”

“我试图以你的角度来理解问题,这。。。这总需要一个过程吧?”皮皮小心翼翼地说。

“这么说,你现在可以理解了?”

“可以了。其实你这么做也没什么错。我不是也常去肯德基吃j块儿吗?我也没问过j是什么感受啊。话说,我现在看见j块都不敢吃了。”她无条件投降:“我和你去西安,你让我干什么都成。”

他皱了皱眉,琢磨她的意思:“真的吗?”

“真的!〃

皮皮心里想,狐狸大仙能让她干什么呢?就是陪他谈生意呗,吃吃饭,喝喝酒,做个陪衬。大仙外出目不视物,需要有人照顾,帮他订个车票,带个路什么的,皮皮觉得这些自己都可以胜任。

贺兰静霆缓缓地说:“皮皮,既然你知道这世上所有事都有代价,求祭祀大人办事,代价自然很高。”

“是,是。”皮皮点头,“不是谈生意吗?我可以帮你跑腿,我可以帮你带路,我可以帮你拿包,我可以……”

他摇摇头,好像一位慈爱的家长纠正孩子的语法错误:“求祭祀大人办事,不是你来说你可以做什么,而是我来说,我想要什么。”

皮皮被他的话绕糊涂了:〃你。。。你想要什么?“

他将空d的眸子对着她的脸,似乎在寻找她眼睛的位置:“皮皮,我要你嫁给我。”

“哦?”

“我觉得你是喜欢我的?”

“啊?”

这就是狐仙大人的表达方式吗?

皮皮的大脑一片空白,呆了半晌,结结巴巴地说:“你。。。祭祀大人。。。你这是在向我求婚吗?”

刚才还在攻城略地,转眼间就成了亡国之君。皮皮觉得亏大发了,郁闷得只想打自己的脑袋。

“可以吗?”他把那捧牡丹硬生生地塞进她手中,一对深不见底的黑瞳里有一丝亮晶晶的东西在闪动。

皮皮想看清那亮晶晶的东西是什么,瞪大眼睛一瞧,发现那是她自己的影子。

“什么?你说什么?”她怀疑自己的耳朵有问题。那一把牡丹在手中,沉甸甸的,她拿也不是,不拿也不是。

“皮皮,你能嫁给我吗?”

他握住她的一只手,将它放到自己胸前,双目微合,喃喃地说:“不用拒绝我,好吗?”

“我不……”

他猛然睁开眼,手腕猛然收紧。

手骨“喀”地响了一下,皮皮叫道:“你别捏我的手啊!”

他懊恼地松开手:“对不起,我不是故意的。我一受打击就有点控制不住。。。”接着他叹了一口气,样子很沮丧。

“我没打击你啊。”皮皮说。

“你刚才不是说不吗?”

“我是说,我不拒绝。。。嫁给你。”她兀自地说,“你能替我弄个波浪卷的头发不?这样以后我就不用烫发了。”

她摇头晃脑地笑,戏弄了他,有点得意。然后,她的头顶便被他按住了:“皮皮,在这个时候跟祭祀大人开玩笑,他一怒之下真有可能吃掉你。”

然后,他的手便捏着她的下颚,将她下巴微微一抬,强迫她的脸对着自己:“如果你不愿意请直说,我不介意你说实话。”

虽然什么也看不见,他却有办法让她知道他的内心一直都在凝视着她。虚无的目光中仿佛藏着一股吸力,像一道黑d连接着另一个宇宙。

她的心不知不觉地沿着黑d下滑,她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,或者答应了什么。只觉得自己在重复着某个诺言。那张脸似曾相识,且异常亲切。她曾经将一切都交给过他,所以没有什么不放心的。

“没,没有不愿意啊。”她说。她的手依然停留在他的胸口上,感觉到他的心跳很快,祭祀大人很少这么激动。

他默然而长久地站在那里,一动不动地,好像迷失在某个时空之中。庭前草坪的自动洒水器忽然标出一排水雾,紧接着细细的水丝纷纷扬扬地洒下来,他没料到,却本能地转了个身,替她挡住水珠。他回过神来,双手一点一点地抚摸她的脸,仿佛在识别某个雕像,轻轻地说:“我去和千花解释一下,然后送她回去。”

他从荷包里抽出一张纸和一张卡:“这是机票,这是银行卡,你先打电话到旅行社取消千花的机票,然后到书房用我的计算机在网上再订一张。行吗?”

“行。”

40

书房就在卧室的旁边,落地窗下对着花园。这大约是贺兰静霆每日停留最多之处。书架边上有一个舒适的单人沙发,地上铺着一块圆形的地毯,仿古式样的落地灯从背后照过来。左手边上的茶几上放着一本厚厚的盲文书,书里别着几个大号的塑料回形针。贺兰静霆喜欢用五颜六色的大号回行针作书签,这个习惯皮皮很早就发现了。她在书房里站了一会儿,发现书桌上的计算机是开着的。屏保状态下,一只彩色斑斓的球在屏幕里跳跃。皮皮迅速在网上修改好机票,就听见门外响起了脚步声。

贺兰静霆已经回来了。

“机票已订好了。”她连忙说。

“这么快?”他的眸子一贯是清冷的,眼时却有了一丝笑意,若有若无的目光扫在她脸上,“我正想说,我忘了告诉你银行卡的密码。”

她的脸白了白:“密码?”

“系统没问你要密码?”

“……问了。”

是的,系统问过她密码,她不假思索的打了一串数字进去,立即通过了。过程太快,她急着订票,也没有多想。现在想起来,她打的是自己的密码,居然和他的一模一样。

“啊——”她抽了一口冷气,差点跳起来:“贺兰,你是不是通灵的?是不是会读脑术?”

“不是。”

“我钱包里有多少钱?”

“不知道。不然的话,我岂非还要借钱给你?”他倚在门边,诡异地一笑,“只能说咱们心有灵犀。”

皮皮看着他,有点哭笑不得。虽然也有不少高中同学嫁了人,生孩子的也有好几个,但皮皮一直觉得自己不属于那个行列。和家麟相处十几年,连个正式的女朋友都没混上;而面前的贺兰静霆,几乎还是个陌生人,见了几面就谈婚论嫁,她这一生还从来没有如此猛浪过。这么一想,皮皮的心里立即冒出两个字:逃跑,哪怕是暂时的。她需要找个地方冷静一下。

“我得回家收拾一下行李。”她说,“咱们机场见,怎么样?”

“不行。”他摇头,同时伸出胳膊挡住了门,“你得陪着我。”

“为什么?”

“你得照顾我。”他摸到她的手,将它拿到自己的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。

一抹阳光照进来,他的眼窝多了一道y影。皮皮觉得,这个角度看他就像个真的瞎子。他抚摸着她的手,一节一节地捏着她的指骨,轻轻地道。“你得管着我,不然我就会做坏事了。”

皮皮觉得祭司大人很r麻。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躲,却被他一把拉进怀里。

很浓郁的男人气息。她仰起脸,感觉到他的嘴唇在自己的额上擦来擦去,似乎在寻找一个停留的位置。浅浅地胡茬扎得她有点儿庠。皮皮很嫉妒,哪怕把这点胡茬借给她作头发也是好的啊!至少那个变态教授就不会起疑了。

吻落在她的眼皮上,顺带着含了含她的眉头。同时落下的还有他热哄哄的气息,带着薄荷的香甜。

“留下来,好不好?嗯?”他说。怕他不肯听,用一只手揪着她的耳朵。

“嗯。——”她心花乱坠,顿时没了主意。一时间脑海回到了真永年间。仿佛这是他期待已久的幸福,得立即享用,不然就会失去。

机场是一个多么陌生的空间啊!他会不会迷路?会不会误机?一切都需要有人指引,有她在身边一定会方便很多。

“好吧。”她妥协了,牵住他的手,用力地握了一下,让他知道自己的存在。

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,然后,整个身子也微微颤抖了一下。

“怎么啦?”她问。

“谢谢你。”他轻轻地说,“你对我一向慷慨。”

她随他去了客厅,看见茶几上有一杯沏好的茶,有点过意不去地说:“这是千花沏的茶吗?我喝一口,正好口渴。”

“别喝。”他按住了她的手,开始脱她的衣服。

面面俱到的前戏,她被弄得意犹未尽,身子在他掌中,骨头被他捏着,一寸一寸地发软。

“喜欢吗?”他说。

她双臂攀着他的颈子,脸窝在他的肩上微微地喘气,轻轻地哼道:“很喜欢啊。”

“喜欢还这么多天不来找我。”祭司大人硬是在她最欢喜的时候生生地住了手,“别缠着我啦。穿上衣服,我去给你沏杯茶。”

看着他的背影,皮皮一下子没反应过来。流着薄汗的香躯顿时凉飕飕的,有种被打入冷宫的感觉。对外关系她要嫁的人就这样变化无常吗?

皮皮踮起脚尖躲到窗边第一时间拨了苏湄的手机:“湄湄姐,昨天你的故事全部讲完了吗?”

“讲完了呀。”

“后来呢?”

“什么后来?”

“沈慧颜去世之后,几百年了,贺兰静霆是怎么过的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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